苦艾之年 暮花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光从山隙中洒落。

是太阳雨啊......

夏树的蓝花都凋谢腐烂了，烂在石阶上，泥土里，水泊中。

“......啊呀呀，栉白？”一个声音从山坛后响起。

“阿夕？”栉白头也不回地问。

“你也在这里啊。”阿夕有些意外，山坛只有在节日的时候来的人多，“你的伤...留疤了啊......”

“嗯。”

“最近好起来了吗？”

“嗯。”

“来这里干什么呢，散心？”

“嗯。”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

“......我又不会找什么话题，不如不讲。”

“明明文章写得那么好啊。”

“这是两回事。”栉白想结束这话题，除了亲近的人，他不会有太多的话。

“我不想卖花了，可我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你说，我该怎么做？”阿夕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的花很美，要是你不卖了，那喜欢你的花的人会难过吧。而且，你卖不卖花，要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别人要你去做的，不会是你最想要的。”栉白莫名的想笑，为什么就这样话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同学的关系吧。

“......”

“想干什么就去干吧，别怕后悔就是了。”

“那你喜欢我的花吗？”

“那束红山茶掉进山洪里了。”

又一个突兀的问题。

答非所问。

“花会伤心的。”

“花、风、树、夕阳都没有感情，都是人的感情强加在它们身上。”栉白顾自说道。

“你有时候很薄情呢，理性而准确。”

“......也不能总是看重情感吧。”

“我想......去漠梓安蓝。”

“那儿啊......”栉白只在书上看过，是一个没有春夏秋的地方，但是，那儿的花开得很灿烂，“你很喜欢花呢。”

栉白扭头，发现阿夕跟自己坐得很近，“不卖花并不是不喜欢了吧。”

他的声音小了一点。

“嗯，我只是有些厌倦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子。”阿夕垂下头，用手指卷起发丝。

“可我记得从前到现在，除了上学，你都是只待在你家的花店里。”栉白又回头去看日落。

仅仅过了几秒而已，天空的远山后就只剩被染红的云彩，雨幕模糊不清。

“有好好看过我们的家乡了吗？”

“......”

“咕咕！”一只白鸟降落到栉白跟前，小脑袋神气地一扭用黑色的小眼睛打量着栉白。

白色在这青灰色的背景里十分亮眼，“咕！”白鸟几乎是贴着栉白的脸飞起，雨水溅到了他身上。

“......”栉白只是看着白鸟又再一颗树上降落，树的顶端还开着一朵鲜艳的花。

花在暮光下好似闪烁的星。

“许多时候我们看见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世界能有自己的情感，这样就用不着拟人手法了。”那是种，温柔的薄情语气。

“怎么想都很怪吧，世界要是有情感的话。”阿夕微晃着头，栉白轻微地感到发丝与他手臂触碰时的痒。

“......嗯，的确。”栉白自嘲地笑了笑。

经过很长的一段沉默。

“......栉白，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嗯。”

“那所大学很不错呢......祝贺你。”阿夕笑的时候总会眯起眼睛来。

“唔...谢谢......”栉白的善意总是很怯懦。

阿夕不再说什么，低着头微笑。

“我说啊......阿夕你总是很在意你自己的花，从小就不和群啊，不然我们也会成为更好的朋友。”栉白不自觉地话多了起来。

“你能有那么多朋友，真好啊。”

“但我真正的朋友就几个而已。”

“但我真正的孤独就几次而已。”

“看来我们都很不了解彼此。”栉白莫名的想笑。

“今天你跟我说的话快赶上十几年来的总和了。”阿夕的脸上也笑意盈盈。

“嗯，毕竟我不常买花。”栉白推了推眼镜，“你父亲的病，好些了吗？”

“嗯？！”阿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吓到了，她不曾记得自己与他说过这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跟踪？！

“学期末放学的时候，你朝医院那边走了，我又看到你家的花店关门，猜到的。”

“......”

“来山坛祈祷的吧，祈祷让他相信自己会好......唔，抱歉。”栉白讲太多总会漏嘴，无意伤了别人的心。

“呜......”阿夕的头低下去了许多，几滴眼泪落到落叶上。

“......”栉白有些手足无措，“......很抱歉。”

真是一不小心就会触到他人的伤口。

一个人的离别与死去都会杀死一遍亲人与好友的心。

特别是，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离开，本来他们就应该留下来。

或是，他们本就应该在那时离去。

遗憾，全是遗憾。

“......没事......还有希望，只是渺茫而已，只是渺茫而已。”阿夕抹掉自己的泪，“真是的，太容易动情了吧。”

“你店里像那株，树顶的，那样的花有么？”

“要的话，摘下来就好了。”

“摘下来带回去就活不了了，你知道的，摘下来拥有的美丽是一时的，不摘，来年还会再开的吧，还是来年再看吧。”有些东西还是不去得到比较好。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店里有没有这种花呢？”

“占有欲在作祟。”

“这样看看也挺好的。”

“嗯。”

夕阳落山了，都回家吧，回家，行么？

花会在暮落前一直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