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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神探志 第两百九十章 凶手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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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跳出了原定的思维局限,扩宽了嫌疑人的固有范围,打通了内侍和宫婢在伪装领域的互通关系,一个时辰不到,新的目标就出现在了名单中。

人数很少,依旧只有两人。

而这回当两个身材不高,眉清目秀的内宦被带了过来,狄进眼睛微微眯了眯,第一时间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不过他并没有声张,想了想也没有直接询问,反倒看向阎文应 “阎都知,这两位既是宫中内宦,你先来审吧!”

“那老奴就当仁不让了!”

阎文应早就想这么做了,却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抢功,闻言毫不客气,赶忙开口 “你两人叫什么?各是什么职位?”

左边的内宦脸色发白,两股战战,颤声道 “小奴张成忠,小黄门,在尚食局洒扫杂役。”

右边的内宦也有紧张之色,却没有到四肢发抖的地步,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小的姓魏,名承照,内侍黄门,于尚食局任食医。”

阎文应眉头一扬,看向后者 “你这般年纪,就是个有品阶的内侍黄门了?”

宋朝宫中,凡是内侍,开始统一称为“小黄门”,负责洒扫杂役,有功迁补为“内侍黄门”,会得到专门的差事,而大部分内侍就到此为止了,勤勉一辈子,基本是岁数大了,再补一個“内侍高班”,提一提月俸。

而如果年纪轻轻,就能升内侍黄门,相貌不差,手脚又灵便,那是有机会入太后和官家的寝殿服侍的,或者伺候皇后、诸娘子乃至以后的皇子和公主,张茂则最初就是这般被选中,安排到了年幼的赵祯身边。

所以别看这些内侍黄门如今品阶低,将来很可能有风生水起的一天,就看能不能选中一位好主子,跟着水涨船高,飞黄腾达了。

阎文应年轻时没有直接服侍贵人,但很早就特意与这些年轻的内侍黄门友好相处,刻意结交,因此借了几回运势,才有了如今大内总管的地位,不得不说也是深谙内官升迁之道。

因此听了两人的职务,阎文应马上就有了偏向,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小黄门 “圣人寿辰之日,你在何处?”

小黄门张成忠赶忙道 “小奴在尚食局内外洒扫!”

阎文应也学会强调亲眼看到了,只是被融入了他的审问之法中 “可有人亲眼看到,你一直都在尚食局内外,从未离开过?”

张成忠怔住,不得不道 “无人看到小奴一直都在,但小奴见到了不少宫婢,她们可以作证……”

“那证明不了什么!你只要假意现身几回便可!”

阎文应哼了一声,转而问道 “伱可识字?”

张成忠道 “小奴识字!”

阎文应继续问 “为何识字?”

张成忠解释 “先父是读书人,从小教小奴识的字。”

阎文应明显露出不信之色 “你父亲既是读书人,家中自也不差,为何要入宫?”

张成忠凄然道 “家中遭了灾,乡里遭了疫,小奴父母兄长皆病故,来京师投奔叔父,他不愿收养,终将小奴卖入宫中……”

阎文应厉声呵斥 “你说的这些,都是要详查的!”

张成忠毫不迟疑地道 “小奴还记得叔父家址,可以查!可以查!”

阎文应有些没趣,转而问道 “你入宫后,就一直在尚食局为杂役,与李婆婆从无往来?”

张成忠低声道 “小奴既入了宫,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求过李婆婆,自是没有往来……”

“扯谎!”

阎文应冷笑起来 “有人明明看到,李婆婆逢年过节,给过点心,还有赏钱!”

张成忠傻眼了 “这……这也算往来么?那赏钱是过年时发的,大伙儿都有分到!”

“还敢狡辩!”

阎文应猛然起身,呵斥道 “别的小黄门就觉得这是往来,你却刻意略去了,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张成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阎都知!阎都知!小奴真的没有说谎啊!李婆婆热忱,月俸都拿来赏赐旁人,全然不为自己积攒,她便是在宫外没有亲人,也是有些怪异的!那个……那个小奴同样没了亲人,钱财还是要攒下为后半生计的,便不想拿她的赏钱,但别人都收了,又怕不收会遭来怨恨……但李婆婆要小奴去做什么,小奴是绝不会做的,便认为不是往来……”

他紧张之下,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意思却表达清楚了,竟早就觉得李婆婆有些不对劲,刻意撇清关系,张茂则记到这里,头下意识地抬了抬,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黄门。

“胡言乱语!”

阎文应则全然不信 “起初看你这般惊惶的模样,老夫就知你心里有鬼,如今既无行凶时不在场的人证,又与李婆婆颇多勾连,你还说自己不是谍细!看来不用些手段,你是不会招了!来人呐!”

如果不是狄进和张茂则在这边,阎文应早就开始用刑了,别以为只有地方衙门会三木,宫内的刑罚甚至更加残忍,身为大内总管,他当然知道怎样最快让一个低贱的小黄门乖乖说实话。

张成忠也意识到了什么,磕头如捣蒜 “阎都知饶命!阎都知饶命!小奴冤枉!小奴真的冤枉啊!”

张茂则有些看不下去了,却知道自己不必开口。

果不其然,眼见阎文应挥了挥手,真要将人带下去了,狄进沉声道 “阎都知就问一半?”

阎文应想要巩固自己的功劳,自然得完全掌握审讯的节奏,闻言微笑道 “当然是全要问的,只是先将这个内宦带下去审一审,也不耽搁询问另一人!”

狄进语气更冷 “那在阎都知眼中,宫中的内侍都不是人么?”

“这……”

阎文应怔了怔,干声道 “狄伴使这又是怎么说的?”

“我不知宫中刑法如何,却也知道地方刑法,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壮汉折磨成废人,别说下地干活,只能在榻上躺着,从此沦为家中的拖累……”

狄进冷冷地道 “而你现在问到一半,在毫无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就要将张成忠拖下去行刑,他便是小黄门,亦是一条人命,只要我在,就绝对不容许这等事情发生!”

别说张茂则笔尖一颤,就连周围的内侍都受到触动。

他们这些身体残缺的卑贱之人,愈发能体会到人命大如天的可贵,而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三元魁首显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是真的将他们当成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狄伴使误会了!”

阎文应不敢争下去,赶忙转移话题 “老奴只是为了擒凶急了些,怎会将他打成废人……松开!松开!”

内侍依言放开惊魂未定的张成忠,张成忠跪倒在地,赶忙连连叩首,却也不敢作声。

阎文应深吸一口气,心中愈发要证明张成忠就是凶手,他才能挽回颜面,看向内侍黄门魏承照,开始发问 “四日前的寿宴,你人在哪里?”

魏承照来时脸上还有些紧张之色,此时已经恢复平静,作揖行礼 “阎都知容禀,小人四日前正在屋内读医书。”

阎文应皱眉 “读书?没有旁人证明?”

魏承照摇头 “并无人证,小人以往在屋内读医书,也无人证,那一日圣人寿辰,宫中往来匆匆,想必更无人一直盯着屋舍,为小人证明清白了!”

“是这番道理!”

阎文应点了点头 “你可识字?”

魏承照有些自矜地道 “当然识得!小人曾于翰林书艺局任职,因日后要掌书艺之事,所以有精于翰墨的内臣授课,小人常常阅读诗书,也曾研习篆、隶、行、草、章草、飞白,后来喜好看医书,如今才能为尚食局食医。”

阎文应心头一惊,这是人才啊,如此出身履历都有些类似外朝的进士出身了,哪怕没有在内朝找到一个好主子,但只要有立功的机会,马上就能出头,眼神愈发温和起来 “好!好啊!李婆婆呢?你可与她有往来?”

魏承照露出心有余悸之色 “小人之前倒也受那李婆婆蒙骗,以为她是善人,万万想不到她竟是辽人贼子,所幸小人天生不喜受那些小恩小惠,与李婆婆并无往来!”

“好!”

阎文应再度点头,然后转了过来 “据老奴问话,这张成忠嫌疑颇大,魏承照则嫌疑少些,不知狄伴使以为如何?”

“我与阎都知的看法恰恰相反!”

狄进直接道 “两人皆无不在场证明,然张成忠是洒扫杂役的小黄门,整日忙碌,若是长时间消失不见,必然会被相熟之人询问,倒是这位内侍黄门魏承照,于尚食局任食医一职,常常于屋内阅览医书,即便不见身影,旁人也不会起疑……”

魏承照面色变了 “狄伴使,小人冤枉,小人真的一直在屋内!”

狄进手掌压了压 “你且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点就认定你是凶手,更不会无故对你用刑!”

阎文应也看出来了,这位馆伴使话虽这么说,但显然更怀疑内侍黄门魏承照,这恰好与自己的判断相反,如果对方是对的,那可就麻烦了,赶忙道 “老夫却有一点不解之处,这魏承照已是有品秩的内侍黄门,又有这般学识,在宫中是有前程的,来日指不定也能任后朝都知,何须年纪轻轻,为辽人卖命,铤而走险地刺杀辽人大使?”

此言一出,倒也有不少人点了点头。

如果凶手就在这两人之中,那张成忠的嫌疑确实要比魏承照大,毕竟两人能力高低,来日前景,高下分明,后者实在没必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做御宴刺杀的蠢事!

“世上看似荒谬的事情有很多,背后往往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因此查案才要用证据说话,而不是一己推测!”

然而狄进一句话,又让大伙的观念发生改变,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阎文应却皱眉道 “可现在就是没有证据啊!”

狄进淡然一笑 “阎都知是不是忘了,我就是人证?”

阎文应傻了。

他还真险些忘了,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人证,是眼前这位查案者。

在御宴大殿上,凶手扮成清素模样,给辽国大使和狄进的席位上菜,而当时狄进只是看到了背影,但这也足够做出一定的判断了。

“你们接下来换上清素的衣饰,去广政殿行走!”

狄进下达命令后,还解释了一句 “此举确令人为难,但也是无可奈何,凶手扮作女儿相,以清素的面目示人,行刺杀之举,我需要做出判断,证明谁是潜藏在宫中许久的真凶!”

张成忠面露难色,但也不敢拒绝,赶忙叩首 “小奴愿意!小奴愿意!”

魏承照眉宇间却透出一股文士风骨,悲愤交加地道 “小人确实身体残缺,已非完人,但着女装,是何等的羞辱……阎都知!请你为小人作主啊!”

阎文应沉默不语。

作主?

是什么样的错觉,让你觉得他有那么大的脸面?

亏他刚刚还上蹿下跳,这起案子里,太后和官家本来就信这位三元神探,结果干脆是人证,那还争个屁,凶手是谁,岂非任由对方指认?

眼见阎文应瞬间蔫了,魏承照并未放弃,作揖行礼 “狄伴使,你是今科三元,又屡破奇案,按理小人万万不敢质疑你,然你方才对张成忠颇多怜悯,又对小人冷眼相看,待得我俩换上衣饰,肯定也是指认小人,到那时小人有冤难伸呐!”

张茂则眯起眼睛,他原本对于两人到底谁是凶手,是没有把握的,但现在听了魏承照此言,顿时觉得这家伙就是真凶!

正常的无辜者,都希望有一位明察秋毫的神探还自己清白,这魏承照在还未得出最后结论之前,就开始质疑神探,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狄进倒是心平气和 “那你觉得,如何才是公平?”

魏承照沉声道 “小人不知公平,小人只知,让内宦穿女装,这传出去,也是有失我国朝体面的!狄伴使为今科三元,又是接待辽使,岂能如此作为?何况狄伴使方才还有言,宫中内侍也是一条条人命,难道除了活命外,我等就不能有丝毫的尊严么?”

周遭安静下来。

众人有些动容,阎文应更是恨不得拍手叫好!

看不出来,区区一个宦官,居然真跟三元魁首针锋相对!再接再厉,顶撞得这位下不了台才好!

狄进却不惊反喜,微微一笑 “好快的应变!好凌厉的口才!我现在相信阎都知刚刚的判断了,以你的能力,来日即便不为两省都知,也能在宫中身居要职!”

魏承照以为这位被自身的声名架住了,眼神深处不禁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拱手行礼 “小人身份卑贱,冲撞狄伴使,幸得狄伴使宽宏大量……”

“不必这么快答谢!”

狄进笑着摆了摆手 “以你的才干,如果真是凶手,辽人谍探想让你冒如此风险,必然不是靠利诱收买,那么就目前而言,我能想到的最佳动机,就是恨!”

“凶手恨国朝,才会得李婆婆着重培养;”

“凶手恨国朝,才会希望辽人功成,最好能南下入侵,踏破山河;”

“凶手恨国朝,才会在御宴冒着天大的风险,毒害辽使,甚至连我也想一起毒害!”

“如果那个凶手是你,你心中为何有如此恨意?与身体的残缺有关么?”

魏承照的眼神凝住了,怔怔地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是从面前,又似从天边传入耳中 “去查一查!这个人是如何净身入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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