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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剑场_无罪 第6章 意气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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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青山在西北,无数秀峰隐云间。

春雨绵绵,将暗淡了一冬的芭蕉叶子洗得碧翠似绢,一叶才舒,一叶又生。平日里勤于练剑的弟子们,此时终于得了闲暇,温上一壶酒,坐在檐下一边品评着近来的得失,一边细细欣赏着芭蕉掩映下的淡淡春色。

不远处一道青色身影矫若游龙,趋退闪避之间,毫无招数可言。雨水顺着长剑飞起,继而落在近旁一柄黄伞之上。雨声叮咚,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煞是清脆好听。

“宗主的剑法又有进益了。”

“听说山脚下已经聚集了各国的青年才俊,就等着咱们开山门了。”

“顾师叔悄悄下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弟子们随意交谈着,声音随风传入余左池耳中。余左池无奈地笑了笑,思忖着就算功法又有了进益,也依然不是顾师弟的对手吧。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不论谁更强,只要有他和顾离人在,就是巴山之幸。

他挥手一招,地上的黄伞悠然飞了过来。他撑起伞,缓缓在雨中漫步,蒙蒙烟雨之中,忽然勾勒出一个身着玉白羽纱水袖宫装的绝代佳人。他的目光立时变得柔和起来,如同一汪春水。

巴山之上烟雨如画,山脚下却是另一番光景。

此处山道险峻,过往百年,少有人来,倒是可惜了这绝美的风景。然而如今山脚下那个几近荒废的客栈却住满了人,零星的三两家酒肆也被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只能站在风雨之中瑟瑟发抖,连口热食都吃不到。

不过纵然如此,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屋檐下无处立脚,不少年轻人直接站在风雨之中,虽然浑身已湿透了,但眼神里却满是期待。

巴山剑场折桂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各门各派的青年俊杰争先恐后地投帖拜师,哪怕不能成为天下剑首顾离人的弟子,也想过来见识一下他的风采。

春雨落到林姿三周围,便如同畏惧他一般,纷纷避开了。任凭雨丝如线,他那一身灰色衣衫却仍然干爽如初。

他意态潇洒,引来不少旁观之人议论。行功避雨也要损耗元气,一时半刻尚可,时间一长任谁也吃不消。再加上眼下风雨交加,缺吃少喝不说,连个站立的地方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显露此等功夫,未免有些招摇了吧!

林姿三定定地站着,无奈地看着来来往往之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按理说应该人烟稀少才是,今天可好,似乎全天下的人都来这里凑热闹了。看来一直傻站着不行,得赶紧找个位置去。

他相貌出众,是白猿剑的传人。这个十三岁便参悟《灵猿剑经》的天才,因年纪最小,在师门备受呵护,衣食住行皆有专人照料,何曾受过此等苦楚?

林姿三看着那独自占了靠窗的一张桌子,正自斟自饮的肥胖女子,心头怒意如同热油燃了火星,迅速烧了起来。

这肥胖女子穿得极为花俏,硕大的身子裹着一件深黄色小褂,下面是大红色长裙。这花枝招展的打扮十分艳俗,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斜靠在桌边的那柄剑也与她的衣着风格保持一致,剑鞘竟然用松石和白银镶拼而成,剑柄上则用白玉镶嵌着各类贝片,看上去无比繁复、华丽,竟不像是战斗用的剑器,反倒像挂在壁上只做观赏的艺术品。

而她本人亦没有半分剑师应有的风范,甚至压根儿不像一个女人。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吃相十分难看,随手带起的汤汁洒得到处都是,让人觉得不堪入目,邋遢至极。

见她直接用手撕开一只汤鸡,吃得津津有味,双手满是油腻却浑然不觉,林姿三连连摇头,顿时心生嫌恶。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少年比林姿三晚到片刻,此时雨水已经将他浑身打湿,他脸色铁青,嘴唇都冻得发白了,显然并不好受。他环顾四周,清秀的容颜露出一丝怒意。

少年意气最是忍受不了不平之事,见其他桌子都是三五人围坐在一起,只有那肥胖女子独自占了一张桌子,他心头火起,冷笑着走向她,大声质问道:“你也是来巴山拜师的么?”

肥胖女子抬起头,咧嘴一笑,反问道:“怎么,小白脸,想找事儿?”

少年面寒如水,那么多人在外面淋雨,这人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霸着一张桌子?他没好气地回应道:“既然大家同来巴山拜师,也该互相体谅,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外面雨那么大,麻烦你给旁人让个位置。”

他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却不以为然:这女子相貌丑陋,行为粗俗,即便天赋再高,也定然入不了巴山剑场的门墙。

“你们自己不早点儿来,怨谁?姑奶奶花钱包了这张桌子,就该我占着。你们想坐,那就求我啊!姑奶奶一发慈悲,说不定会答应你们。”肥胖女子讥笑道,“看你的面相、步伐,还有透露出来的气息,应该是魏人吧?”

不等那少年应答,她又继续说道:“魏人不设法投入云水宫门下,却来到我秦国巴山,难道你也觉得魏国宗门根本比不上我大秦吗?啊哈哈哈……”

她狂妄地大笑起来,满脸横肉不停地颤抖着,这些讥讽之语不仅让锦衣少年感到面上无光,在座他国的青年才俊也觉得受到了侮辱,皆有些不豫。

“请。”锦衣少年缓缓提剑,肃然说道。

用剑说话,是江湖儿女处理问题的最佳方式。他此行是来拜师学艺的,根本不想和这肥胖女子多说废话。现在出剑,只是想教训一下这狂妄的女子,同时也让周围之人看看自己的实力。

他的剑不长,剑鞘上遍布细密的黑色鳞纹。之前一直被长袖遮着,此时周遭之人方才一睹它的真颜。刹那间,唏嘘、赞叹声不绝于耳。

“玄蛇剑,竟然是玄蛇剑!”

据说玄蛇剑在注入真元之后游弋不定,犹如蛇行,且剑尖上缭绕着耀眼的电芒,挥舞起来滋滋作响,如同吞吐着蛇信,让人望而生畏。剑路亦大异于寻常的剑器,往往能在出其不意之间打败敌手。虽然不如剑器榜上那些名剑,但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剑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应观的弟子!”肥胖女子并没有感到震惊,而是面露不屑,握着手中那根未啃干净的鸡腿骨站了起来。

她身躯庞大,如同一座小山,这样一动,众人竟觉得地面微微震颤起来,纷纷退避开来。

她仰视着锦衣少年,不屑地说道:“不过学了点儿《玄蛇剑经》上的皮毛罢了,就想在这里显摆!哼,和我过招,你也配?!”

她语气十分嚣张,根本没有将锦衣少年放在眼中。

锦衣少年脸涨得通红,再也忍耐不住,只听“铮”的一声,玄蛇剑已然出鞘。

一道剑光如乌蛇出洞,然而刚刚亮起,便蓦然暗淡了。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传来,那少年已倒飞出去,撞碎一面铺门,狠狠跌落在外面泥泞的雨地里。

这番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根本没有看清楚,一个个瞠目结舌,心下骇然不已。

肥胖女子懒散地倚靠在桌边,一手叉腰,而她手中的鸡骨折了一半,另一半竟在那少年胸口插着。

雨线从垮掉的半边铺门中缭乱地飞进来,无论是这酒铺里的食客,还是和林姿三一样站立在外的人都震惊无语。

“余沱!你就是关中余沱!”

看着那女子一拳打飞了玄蛇剑的主人,终于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惊呼出声。

“余沱竟然是女子?”

雨中的林姿三久久不敢相信,但是回味起方才那猛烈如重锤般的剑意,这人和名也就慢慢地能对上了。

传闻关中剑师余沱天生神力,八岁能用玄铁重剑,十三岁便学会了诸多名师的所有剑招,到了十七岁时,家中特意为她铸了一柄重虹剑,而她也颇有悟性,自创了一门剑法。自此之后,她如鱼得水,一身神力得以发挥,剑剑如重锤,有拔山填海之气势,力量在同阶修行者之中无可匹敌,而且剑意流转自如。

如此力大无穷的人物,大家都认为该是个男子,形象同这肥胖、油腻、蛮横的女子更是扯不上半分关系。然而这女子一出手便如此不凡,招式并无半分花巧,打法刚猛,威力巨大,除了关中余沱,哪里还能做第二人想?而那柄花里胡哨的剑,难道便是重量惊人的重虹剑?

林姿三震惊不已之时,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这女子斜靠在桌边的那柄剑上。

“就算你天生神力,出手也不必这么重啊!”一道微讽的声音响起,“分出胜负便可,为何一定要羞辱他人?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比上一剑,也显得光明磊落。没想到你生得虎背熊腰,心胸却如此狭小!哦,我倒是忘了,你不过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罢了。”

“嗯?”

余沱眼中杀机顿现,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酒铺之中坐着一个身着黄衫的少年。他剑眉星目,衣着华丽,身上的配饰十分精致,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一时之间,酒铺之中鸦雀无声。余沱和黄衫少年互相对视着,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凝重。二人一俊一丑,形成强烈的反差,众人心中皆隐隐有些不安,看来这上山拜师之路,注定不会太平。

余沱出身于关中世家,又天赋异禀,自然不会将寻常人物放在眼中。方才不动一剑,便打发了那黑色锦衣少年。此时就算这黄衫少年出身不凡,也很难入她法眼。她看着这少年,冷笑道:“要我出剑亦可,只是要看你配不配。”

“不知薛静夜这个名字,是否有分量呢?”黄衫少年剑眉微挑,淡淡的笑容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自信。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林姿三愣住了,面色大变。他心神一松,周围的雨线纷纷落在身上,衣衫很快就被打湿了。

先前他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在这些年轻人之中,也算是不世出的天才。然而见识过余沱的本事之后,他自愧弗如,终于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现在又听到薛静夜的大名,才意识到这场拜师之争,注定是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

雨声淅沥,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个被余沱用鸡腿骨扎伤的黑色锦衣少年已经被人扶走。

听到“薛静夜”这个名字,众人仿佛得了靠山似的,再也无惧余沱狂妄的目光,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几年前,楚王宫炼剑名师姬天雪炼出一柄极品好剑,名为“雪蒲”。此剑只有一尺来长,通体雪白,挑不出半分瑕疵。然而它短短的剑身上却布满无数细密的符文,无需催动真元,它们即会自行发亮,看上去就像无数蒲公英的种子在漫天飞舞。独特的材质和符文,不仅使雪蒲剑成为盛载剑师念力的容器,还能作为飞剑使用,而且剑本身也蕴含着独特的力量。最值得称赞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剑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如若用于两军对垒,则可轻易放倒一圈儿士兵,称得上是战无不胜了。

楚王将之放在王宫最高的一座宫殿——邻星楼之中,令楚地各宗天才凭本事争夺此剑。其中设有十三道关卡,每一道都难于上青天,尤其是最后那道“乱流星”,以独特的宝石感应星光变化而推动其中的剑阵,剑招千变万化,无迹可寻。一入局中,面对的便是生死考验。即便有人能够一一破关,恐怕也要半年之久。

然而薛静夜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连破十三关,摘得了雪蒲剑。从此,他的威名便在江湖之中广为流传。

“既然是雪蒲剑的主人,倒值得我动手。”

余沱微眯着眼睛看着薛静夜,眸中寒光逼射出来,有如闪电,让人不寒而栗。她慢条斯理地扯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手,待油腻擦拭干净,方才伸手抓起斜靠在桌边的重虹剑。

“嘭”,木桌陡然发出一阵裂响,接着“哗啦”一声,变为一堆碎木。木屑在酒铺之中飘飞,又纷纷无力地落下。

宝剑在手,余沱的气息骤然一凝,如同一座巍巍重山立于此间。无言的威势压在周遭之人身上,他们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一时之间,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着这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

林姿三无奈一笑,若是一开始便感受到余沱提剑在手的无上气势,自己恐怕根本不会因为她独占了一张桌子而感到不平。厉害的人总能享有一些特权,像余沱和薛静夜这样的天才人物,即便是将整个酒铺都包下来,也可以理解。

店家听到声响后,一脸惊恐地站在旁边。之前已经被这女子毁了一扇门和一张桌子,如果任由他们打斗,估计损失会更大。还没等他开口相劝,余沱便冷冷说道:“今天的所有损失,全部算我的。”

店家在巴山脚下开了好几年酒铺,这里人烟稀少,一年到头没什么顾客光顾,不过靠着给巴山剑场送些酒,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罢了。他早就听说关中富庶,没想到这女子出手竟如此大方,听了她的话,立马将心收到了肚子里。

“要打就打,废什么话?”一个冷漠的声音飘了过来。

众人循声一望,只见角落里坐着一名面容秀美的青衫少年,右手袖口处绣着一朵新开的荷花。

先前他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连同桌的人都并未注意他,直到此时出声,众人才发觉他与众不同。

他静静坐在那里,丝毫不在意周围注视他的目光。他容貌出众,气质如华,浑身散发着一股高傲、清冷的气息,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兀自闪耀着灼灼光辉。他的眼眸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而眉宇之间那股睥睨一切、无视万物的傲气,竟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就连薛静夜都微微一怔,感觉此人不同凡响。

“你是谁?在我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余沱厉声问道。

“我是长陵叶新荷。”青衫少年淡然一笑,桀骜不驯地说道,“你们如何打斗,我可不管,我只想好好吃顿饭,这份好兴致却被打断了。若不是看在你也是秦人的分儿上,我早就出手教训你了,又岂会容你在此地放肆?不过,现在我不打算放任不管了,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败在薛静夜手上,丢了秦人的脸面。左右这顿饭也吃不成了,不如一并打发你俩回去算了。”

“什么?!”

酒铺内外一片哗然。

叶新荷虽然人才出众,但是却无人听说过他的名字,这无名之辈竟然想同时挑战雪蒲剑主人薛静夜和关中天才余沱?!

“狂妄!”

余沱自成名以来从未见过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夸口之人。她看着叶新荷那张淡定的脸,左手五指轻点着地面,酒铺里的石板地立马传来轻微的“咔咔”声。

薛静夜微微蹙眉,并不认为叶新荷是那种哗众取宠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过往听过他和余沱大名的人,避之都唯恐不及,这叶新荷却面色如常,毫无畏惧,想必有几分真本事。

既然这人已经加入了战圈,便无须多想,让手中之剑来说话就可以了。他转头看向余沱,淡淡地问道:“你先还是我先?”

对方虽然说过让他和余沱一起出手,但如他那般骄傲之人,根本不屑于和他人一起去对付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

听到薛静夜问话,余沱依旧眯着眼睛。

“轰”的一声闷响,她脚下的石板尽数炸裂。

那些碎砾如同轻飘的飞絮一般往上浮起,然后随着一道狂暴沉重的剑意一齐砸向她正对着的叶新荷。

一阵地动山摇,酒铺几乎要被这沛然莫御的大力给生生摧毁,发出了难听的“咯吱”“咔嚓”声。磅礴的气息还在不停地往外扩张,那些已经缩在酒铺一角的店家和伙计已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仿佛魂魄都散了一大半,心里暗自忖度:你们比试就比试,可千万别拆房子啊!

面对余沱的这一剑,叶新荷面上的从容之色并未有分毫改变。

一道清丽的剑光亮起,就如同夏日被暴雨所击,树梢上掉落的一片嫩叶在午后的光晕中划出的葱翠痕迹。

这道剑光亮起的刹那,原本一脸暴戾的余沱脸色骤然苍白,眉心微微鼓起,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原本凝聚如重锤般的剑意顷刻间变成了一盘散沙,再也不能向对手发动攻击。

原来她的剑招已经被叶新荷破了。

叶新荷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如同战场上高扬的战旗被流风吹动。他身后的酒铺木板墙壁上噼啪作响,好似外面被雨水敲打的芭蕉叶。

然而他神容不改,那把只出手一次便伤了余沱的剑已隐于袖间。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剑,更没有看清他的剑招。他们根本不知道那道剑光到底是如何击败被称为“天才”的余沱的。

静默过后,一片惊呼声才响起。

“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日方长,只要你勤加练习,将来未必没有打赢我的机会。倘若经此一败,你便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不仅辜负了一心培养你的师长宗门,更不配当我的对手。这里是我大秦地界,列国众人皆在此地,切莫作小儿女姿态,丢了我秦人脸面。”

叶新荷那轻淡的话语似有千钧之力,胜而不骄,大义凛然,隐隐含着深切的家国情怀,直直地撞击在大家心头,令众人斗志横生。

余沱的背部终于不再颤抖。

她是关中不世出的天才,何尝输得这般毫无颜面?她羞愤难当,此番声名扫地自是不说,更觉无颜再回师门,硬是想从这间酒铺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然而叶新荷的那番话,却如山一般压在肩头,让她觉得自己此战虽败,但亦身负使命,不可就此消沉。此刻,她的身体似乎变得比以往沉重了无数倍,根本无法迈出一步。

“说得好!胜负虽有时,当以平常心待之。虽然没有动手,但静夜自知不敌,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会。”

就在此时,薛静夜的声音响起。他对着叶新荷微躬身行了一礼,便直接转身离开。

这事要是发生在常人身上,即便不是对手,也少不得要嘴硬几句以挽回颜面。薛静夜面对众人,直言不敌,不失风度,也算得上是心胸坦荡,襟怀磊落。不过还未交手,便甘拜下风,这样的事情在江湖之中并不多见。一时间,人人唏嘘不已。

“啧啧啧,远远瞧着,他人模狗样的,差点儿被唬住,走近一看方才知道原来是绣花枕头一个!”

“这雪蒲剑主也不过如此,还没有动手,便被吓软了腿,看来之前的传闻也只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是啊,像他这样出身高贵之人,未尝世间疾苦,哪懂得剑道迎难而上之真意,真是徒有其名。”

“魏人和楚人都被打发了,看来这最后能上巴山的还该是我秦人。”

……

习武之人,首先要修的便是一份心境,不为外物所扰,方能有寸进之功。这些旁观者,虽也知道叶新荷厉害,自己非他之敌,但他们无需上场应战,站着看戏不腰疼,所以说话也不怕风大,每一句都在极尽诽谤、侮辱他人之能事,根本没有剑师的半分风采。

可不论旁人如何议论,薛静夜都安之若素,好像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根本便不存在。他不是惧怕叶新荷,而是从叶新荷和余沱的一战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差距。既然明知不敌,为何还要自取其辱?倒不如回去之后勤学苦练,待日后更上一层楼之时,再过来切磋一番。

林姿三呆呆地看着薛静夜一脸平静地从身侧走过,心中对他陡然生出极大的敬意来。

在如林的高手面前,林姿三觉得自己不过是天地之间一粒微小的尘埃。但他并没有妄自菲薄,而是从这一战中得出了更多的感悟,这些感悟在一定程度上使他的境界再一次得到了提高。

余沱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惨败,本想落荒而逃的她,因那几句话仿佛又重拾了信心。她钦佩叶新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并朝着他躬身行了一礼,默然片刻之后,才离开了这家酒铺。

有些人自知不是余沱和薛静夜对手,此时更不可能打败叶新荷,留在此间甚觉无趣。还有些人刚才不该说的说了,不该笑的也都笑了,在奚落、讽刺之时也并未留半点口德,再留在此间,恐怕躲不过也得拼上一场了。一想到此,他们或借故走开,或结伴离去,酒铺从一时客满无座,到内里人迹稀落,反倒显得有些寂寥。

店家和伙计们本来缩在一旁看这些少年才俊们对决,虽然吓得半死,但也是大饱眼福,直至店内酒客走了大半,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掌柜推了个胆大的伙计出去,一边追,一边叫道:“赔偿……赔偿啊……不是说损失的都算你的么?”

此时此刻,林姿三已毫无争胜之念,只想着日后在巴山之上观战之时,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倒没有随着那些人一起走。他走入酒铺,寻了个位子,便叫了些吃食慢慢地吃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于鼻端,若有若无。

林姿三抬起头来,只看到叶新荷对面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

他看不到那少女的正脸,只见她坐姿异常端正,脊背笔直,一袭白衣十分合身。她轻轻出声,带着几分冷讽问道:“你这样欺负余沱他们,就不怕外人对我们巴山剑场留下苛刻的印象?再者说,那余沱和薛静夜也算天资不错了,被你这么一搅合,我们巴山剑场还如何开山收徒?”

叶新荷唇畔勾起一丝微笑,显得那张秀美的脸更加与众不同,他不以为意地应道:“这些人连我都看不上,顾师叔又怎么可能中意?退一万步讲,他们也完全没资格成为我巴山剑场的弟子。”

白衣少女眉梢微挑,道:“能不能别把自己和顾师叔相提并论?再说了,你的喜好也不能左右他的决定。你这完全是心有成见,眼高于顶。”

“是又如何?”叶新荷完全不在意这白衣少女给他贴上的标签,反问道,“倒是你,嫣心兰,一个姑娘家的不好好在巴山上待着,跑下来凑什么热闹?”

嫣心兰反唇相讥:“你们都能下山,为什么偏偏就我不能?我可是山上修为最高的弟子,论单打独斗,论随机应变,你们何人又是我的对手?更何况……”

她稍稍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更何况……我不像你,没事儿到处瞎晃悠。我是有大事要做的!”

叶新荷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依旧没有放在心上,懒懒地问道:“嫣大小姐,不如你说说你的大事是什么?是抓兔子,还是烤野鸡?上次让师弟们倾巢出动,就为了打壶好酒的事情,大家伙可都还记着呢!”

嫣心兰被叶新荷抢白了一番,垂头丧气,只是一下一下地扣着桌子。

听着那软糯的声音,林姿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如同被丢了一块小石子,顿时生出了圈圈涟漪。看着那倔强、挺直的背影,他终于站了起来,换了张桌子,想要一睹嫣心兰的芳容。

声音那么好听,人应该也长得不错吧?

只看了一眼,他便觉得心跳骤然停止了!

只见嫣心兰一头浓密的黑发随意地挽着,旁边插着一支嵌着兰花的玉簪子。细细的流苏垂下来,在她脸颊处投射出一小片阴影来。她一说话,那流苏便四处晃动,清脆的声音煞是好听。

再看她的容颜,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称得上举世无双。她脸上稚气犹存,柳叶长眉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杏核眼,眸中集清丽、倔强、纯真等多种情愫于一体,让人一见便沦陷其中,再也难以自拔。

她的腰间挂着一柄浅绿色的剑,上面嵌着朵朵盛开的茉莉花瓣,与她的清丽气质融为一体。

嫣心兰嘟着唇,低低道:“其实,我是在等林煮酒。”

“等林煮酒回来陪你一起胡闹吗?”叶新荷冷冷问道,对嫣心兰丝毫没有怜惜之心。

嫣心兰白了他一眼,不满道:“叶新荷!!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你就不能别提?一个大男人胸怀就不能开阔些,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吗?你这个样子真遭人厌!我和林煮酒原本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他最喜欢在这家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新荷没想到嫣心兰下山竟然是这个理由,不过转瞬之间,他也就释然了。巴山之上,就属林煮酒和嫣心兰关系最好,而且林煮酒对嫣心兰言听计从,鞍前马后,经常被其他人撮合成一对也不避嫌疑。此次林煮酒下山之后,嫣心兰倒是安静了不少,并未闹出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她忽然冒雨前来,叶新荷几乎要将这两个巴山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忘记了。

说到吃饭,他淡然一笑,道:“你看看那些远离俗世的大宗师,别的就不提了,就说咱顾师叔,不食半点人间烟火,遗世独立的高人风范与生俱来。那丰神俊朗的神采,仙风道骨的姿态,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想想都仰慕不已。再看看林煮酒,这人最没品味了。我就想不明白这里的卤肠有什么好吃的,油重,花椒又放得太多,吃起来吧,这看相也不讲究,关键是吃多了还对修行不利,偏偏他还情有独钟。”

嫣心兰笑了起来,那笑容足以使最娇艳的鲜花失色,出声道:道:“你也忒霸道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管得着别人喜欢什么吗?只不过,我原以为你会关心他回来到底要做什么,没想到在意的却是他的品味。”

叶新荷讥讽道:“他回来能做什么?办正事儿找不着人,耍小聪明捉弄人那是处处有他。表面上一副憨相,让人不加提防,却一肚子坏水儿。但凡他不耍阴谋诡计,难道我还会怕他和我争那两柄剑不成?若是论投机取巧,我胜不了他,但以硬碰硬,他也未必就能胜得了我。再说了,我们鹬蚌相争,鸡飞狗跳,搞不好最后还得败在你手下。”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嫣心兰的嘴角勾起了骄傲的笑。

她年纪虽小,性格单纯,但做事专一、有始有终,悟性奇高。所以论修行进境之神速,巴山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者。在过往的同门大比之中,她每次都是位列榜首。叶新荷和林煮酒天资虽高,但与她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林姿三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心脏再次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像余沱这种人已是罕见的奇才,然而甫一出手,就败在了叶新荷手下,可见这叶新荷有多么厉害。然而,听他们的意思,嫣心兰比叶新荷还要技高一筹,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自镜湖剑会以来,云棠的“破寒潭”与“斩蛟龙”,让无数人叹为观止,在为云水宫扬名的同时,也让世人知道女子论剑,并不输于男子半分!然那云棠毕竟已纵横江湖多年,这小小年纪的嫣心兰如何能与之相比?如果没有听到这番话,恐怕外人也只会惊艳于她的外表,而万万不会把她和巴山新一代弟子中的最强者联系起来!

林姿三震撼不已,然而那番谈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还不止于此,难道叶新荷、嫣心兰,还有他们口中的林煮酒,本就是巴山剑场的弟子?如果真是如此,这巴山剑场到底该有多么强大!

先前有余左池横空出世,现在新一代的年轻弟子又遥遥领先于同辈,这巴山剑场还需要收徒吗?

林姿三呆呆的,恍然之间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逝。

在这巴山之下鲜有外人光顾的酒铺中,叶新荷和嫣心兰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知道旁人有没有听到。

酒铺之内弥漫着饭菜的味道和老酒的醇香,时不时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传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一个人说话。

春雨打在窗子上,落在地上,附在撑开的伞面上,也滴在在场的每个人心里。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外面夜色渐深,寒意更浓,昏黄的灯光将众人的脸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色,简陋的酒铺里显得更加干燥温暖。嫣心兰百无聊赖,换了几盏热茶,又叫了两坛老酒,倒着喝了。

“哪有你这般贪杯的女子?”叶新荷出声斥责道。

“为何男子喝得,女子就喝不得?如果是林煮酒在这里,就不会说这种话!”说话间,嫣心兰又喝了一碗。

叶新荷无奈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湿哒哒的石板路上,响起了分外清晰的脚步声。

嫣心兰抬起头来,双眼顿时充满了神采。

“林煮酒!”笑靥如花的她,一蹦一跳地迎了过去。

少女的俏皮与可爱,展露无遗。

叶新荷则没有任何动作,面容淡定如故,好像根本不关心来人到底是谁。

林姿三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草鞋的瘦削青年正从街巷的那一头走来。而嫣心兰则站在门前翘首以盼,一袭白衣格外显眼。

山间吹来的冷风将酒铺门外高挂的灯笼吹得一摇一晃,一个高瘦的身影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中央,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更加狭长。

那瘦削的青年头戴青箬笠,身穿绿蓑衣,脚穿旧草鞋,一副渔翁的装束。细看其脸面,则与普通人相差无几。他气息微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待他走得近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嫣心兰脸上的期盼慢慢地变成了担心,弯弯的柳叶眉皱成了小川,好看的杏核大眼里似乎有氤氲的雾气在升腾。她站在那里,不停地跺着脚,带得头上的玉簪子一阵乱颤,响成一团。

回到了久违的巴山,林煮酒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酒铺走去。看着被打烂的铺门,他皱了皱眉,接着顺手将箬笠、蓑衣挂在破烂门框上挑出的一截烂木上。

嫣心兰没有迟疑,伸手扶住了他。

林煮酒一笑,尽显爽朗之气,大声喝道:“辣油面,卤肠,水煮野菜。”

嫣心兰补充道:“再来一坛好酒。”

“还是你最了解我。”林煮酒应声道。

早在林煮酒出现之前,嫣心兰已经吩咐了店家准备这些吃食。初春的夜晚,虽有些寒意,但在这温暖的酒铺中,饭菜尚热,正好享用。林煮酒看着桌上那一碗面和两个菜碟,欣喜地动起了筷子。

“只可惜,好酒已经被一个贪杯鬼给喝完了。”叶新荷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触碰到林煮酒沾染了风雨泥泞的衣角。

嫣心兰吐了吐舌头,道:“你这人就是嘴欠,我不过是喝了点酒而已,就要被你如此说道。店家,再来一坛——”

她看了看林煮酒那几乎要见底的碗,又说道:“再来一碗面——”

叶新荷“哼”了一声,不去理这两个人。

林煮酒吃完之后,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板凳上,静静等待着第二碗面的到来。

“不应该啊!血腥味这么浓。依你的身手,巴山之下这方圆百里之内,论单打独斗难有敌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久无人声之后,叶新荷在林煮酒的手腕上轻触了一下,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些,“哦,看来你这次是勇斗‘群狼’了,今晚杀了多少马贼?”

林煮酒则淡然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微讽一笑,道:“我还以为,比女人还爱干净的你,不愿意和我有所接触呢!”

叶新荷闻言,微微一愣。他向来喜洁,所住之处可以说是纤尘不染,每日练剑之后必须沐浴更衣,像林煮酒现在这样浑身脏兮兮的,他基本上是敬而远之,就更不谈触碰一下了。他嫌恶地从袖口抽出一方雪帕,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出声道:“你不说倒还好,唉呀!这都什么味儿,弄得人都想吐了。原本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到底还有没有动手的能力。”

“你这分明是在关心林煮酒,掩饰反倒显得虚伪了。”嫣心兰揭穿了叶新荷。

叶新荷冷冷道:“我们本是同门,在家是兄弟,出山之后更会以命相托,关心一下也是正理,何需掩饰?所以你说是关心,那便是关心吧。”

他微微一顿,盯着林煮酒那张脸说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说话间,第二碗面已经上来了。缭绕的热气扑到林煮酒面上,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朦胧感。身体上的疼痛和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消减不少,他舒展了一下四肢,便继续低头吃面了,时不时发出“哧溜”声,同时说道:“云梦山那一窝老鼠全没了。”

侧桌的林姿三将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云梦山那一窝老鼠到底代表着什么。

饶是叶新荷眼高于顶,从不服人,此刻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诧异道:“这么多?那难怪,但你也没必要为了杀他们而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啊!你这不是嫌命长,瞎折腾么。”

“我也不想杀这么多。”林煮酒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无奈,“还不是祁师叔逼我。”

“连巫童都死在了他手里,叶新荷,如果他不受伤,恐怕你真不是他的对手。”嫣心兰以手支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煮酒吃面,一边出声嘲笑道。

现在,林姿三终于明白之前林煮酒所说的云梦山那一窝老鼠是什么意思,惊骇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秦楚边界的云梦山一带,有一群马贼聚啸山林,不时掳掠百姓,打劫来往客商,他们身手了得,来去如风,极为难缠。两国边防官将甚是头疼,派小股军队前去警告、试探,往往被这伙马贼打得全军覆没;待到大军杀来,这伙盗匪又化整为零,潜入云梦山,从此销声匿迹,大军劳师糜饷,也只得悻悻而归。长期下来,剿与不剿,便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难题。

其实在那批马贼作乱之前,云梦山上有一处修剑宗门,名叫行云宫。行云宫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剑门,却不承想诺大一个门派愣是没撑过一个月就被那批凶悍的马贼血洗了,未留存一个活口。

马贼的首领叫作巫童,出身于楚国贵族之家,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自开始练剑以来,破境的速度远超常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四境。当年他们巫家因为得罪了楚国的另一位权贵,被设计陷害,最后落得满门抄斩。他因在外游历,逃过一劫,回去之后,看到家里门庭冷落,亲人尽丧,悲愤莫名,誓要杀权贵全家报仇雪恨。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疯狂成魔,一人一剑,将那权贵灭门,老弱妇孺无一例外。

自此之后,他身手高绝,有仇必报的名声远近闻名,身边聚集了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盗匪。在他的带领下,手底下这些人练剑也小有所成,慢慢有了些实力。于是就灭了行云宫占据云梦山,成为当地人人谈之色变的一大存在。

没想到如此厉害的人物,竟然败在了林煮酒的手下。这青年其貌不扬,气息内敛,真不知道会哪些招数。

叶新荷面色微变,在巴山剑场年轻一辈中,除了在嫣心兰手下吃过亏之外,他就再也没有输过,自然是不服气的,冷声问道:“要不要比一场?”

嫣心兰摊摊手,道:“比就比,难道林煮酒还会怕了你吗?但他现在有伤在身,要不然,我和你比?”

叶新荷自知不敌,清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寒意:“明明是个姑娘家,出手却比男人都重。我不和你比。”

嫣心兰捏着手腕,一双水眸无比清亮,听到叶新荷拒绝之后,神容立马沮丧,又恢复了之前的以手托腮状,叹气道:“真无趣!胆小鬼!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比一场!眼瞅着山上已经没有我的对手了!哼!”

许是和嫣心兰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林煮酒也学会了她的许多小动作,无意识地扣着桌子,说道:“你啊,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个女孩子,这样吧,等到巴山又有了不错的弟子,就交给你,让你痛痛快快地比一场。”

嫣心兰立马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看着叶新荷一脸警惕,林煮酒又说道:“放心,我不和你争那两柄剑。若不是祁师叔让我回来和前来拜师的人交手,我大概也不会赶得这么急。他倒是不想我成为顾师叔的弟子,只不过是想看看我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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