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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 第五百六十章 人均奸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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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府里,徐阶看着打点好行囊,准备上路的儿子,目光深邃。

儿子来辞行拜别之时,徐阶才开口 “这一身的伤,都是张天赐打的?陆炳可曾动手?”

徐璠摇头 “都是张天赐打的,陆炳只是恐吓了儿子,并未让人动手。”

徐阶冷笑道 “他应该让你尝尝诏狱的滋味的,否则你不长记性,早晚还得进去。”

徐璠低头道 “是儿子年少轻狂,孟浪行事,给父亲添麻烦了。”

徐阶冷冷的说 “你以为我希望他打你,是因为你带着徽王惹是生非?又或者是被张天赐打晕了头,喊出那句话吗?”

徐璠的头更低了 “除此之外,还有哪些错处,还请父亲明示。”

徐阶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从心底里觉得为父太过谨慎,太过软弱,凡事都思量过多,很是不齿?”

徐璠一惊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神,心里一沉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想帮父亲……”

徐阶无奈地摇头 “知子莫若父,以你的心机,纵然此次之事办得不妥,但也绝不至于如此漏洞百出。

你喊出那句话来,就是为了给陆炳下套,给万岁下套。你是在逼着曾经的严党官员站队!

虽然那只是个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杀伤力太大了。柳台的消息来源匪夷所思,而所说之事又丝丝入扣,本就十分可疑。

若消息真是来自严世藩,那严世藩就是在给自己的儿子挖坟坑!

严世藩的儿子在陆炳府上寄养,那是陆炳未来的女婿!如果陆炳认为是严世藩把这事儿透露给柳台,那孩子还能活吗?

陆炳一旦对严世藩的儿子动手,那些本来摇摆的严党官员,甚至原本中立的一些官员,就会觉得陆炳和萧风联合起来,要对严党斩草除根。

万岁并没有这个心思,萧风也没有。毕竟严党权势熏天之时,连杨继盛都曾为严党办过事,为父也办过!

谁是严党,谁不是严党,没那么好分清,满朝文武,一多半都可以算是严党,怎么分得清,怎么铲得净?

真要除清铲净,这大明朝堂也就崩溃了。所以严氏父子死后,萧风只追究了那些死忠于严家,且罪大恶极的官员。

可若是陆炳杀了严世藩的儿子,再将柳台抓进诏狱,很可能接下来就会抓谈同!这让百官怎么想?

陆炳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他先杀严世藩的儿子,再抓柳台和谈同这两个曾经很有名的严党官员,百官就会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

百官会认为陆炳和萧风联手,要对和严党沾边的人斩草除根。陆炳和萧风都与万岁亲近,他们也没法向万岁求救,甚至会认为这就是万岁的意思!

这样一来,能保护他们的,就只有我了。他们都会倒向我,我的朝堂势力会大涨,不但文官,连很多武官也会追随我!

最关键的是,在这件事中,陆炳还有隐藏的秘密,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一定是他不愿意让万岁知道的事。

所以随着事情的深入,陆炳会先陷入其中,百官之力不可小视,最后锦衣卫引发众怒,万岁很可能会让陆炳出来当替罪羊。

而万岁与陆炳的关系非同寻常,若万岁相信了是陆炳和萧风联手,不顾朝堂安稳,一心铲除异己,那万岁也不会允许萧风继续呆在朝堂之上了。

你用带徽王去青楼闹事,引发后面这一系列的变化,用看似愚蠢的意气之争,掩盖你深远的谋划。

这些,才是你真正的计划,我说错了吗?”

徐璠许久都没有说话,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畏缩、恐惧、慌乱都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同锥子从布袋里刺出来一样。

“父亲大人,我就知道,我的计划能瞒过所有人,也很可能瞒不过您。这不是别人比父亲笨,而是他们不了解我。

因为不了解我,所以他们会相信我其实是个意气用事,借徽王闹事出口气的肤浅蠢货,就不会往别处想。

只有父亲大人,您深知我没那么蠢,所以从刚一开始就压根不会那么想,也就自然会想得更深。

只是父亲大人,既然我的计划您一清二楚,为何您不早点实施,而非要儿子推这一把来逼您呢?”

徐阶看着徐璠,忽然想到了严嵩,他看着严世藩时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曾经的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就像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能和自己肩并肩的男人。

“父亲大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不是像严世藩一样。不会的。我不是严世藩那样的恶魔。

我也喜欢美食,但也只是正常的鸡鸭鱼肉,美酒甘茶;

我也喜欢美色,但也只是正常的娇妻美妾,青楼楚馆。

可有一件事我和严世藩很像。我也满腹经纶,我也才华横溢,凭什么不能像他一样执掌大权,高居万人之上?

萧风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过是个儒不儒道不道的幸臣!他凭什么一句话就能剥夺我的官身?!

他凭什么连当朝首辅都不放在眼里?他凭什么连宗室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他凭什么?

父亲大人,你在严嵩当权之时就委屈求全,如今严党倒了,你是首辅,你是当朝首辅啊!

你为什么还如此谨慎,如此软弱?别人把刀柄都塞在你的手里了,你都不敢刺出去?你在犹豫什么?

我是你的儿子,我被萧风压制,你也被萧风压制,所以这一刀,我不得不替你刺出去!”

徐阶缓缓坐在椅子上,眼睛穿过儿子,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儿子,这把刀,是没有刀柄的。你想刺别人,就得用手握住刀锋来刺。

那个传闻,虚虚实实,就像苏轼笔下的庐山一样,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严世藩也好,陆炳也好,我们也好,很可能都只知道这件事的一个面,却不知道里面真正的真相。”

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事儿最危险吗?并不是你不知道什么,而是你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的东西越多,你不知道的东西也就越多。你手中的武器越多,别人觉得你的危险也就越大。

匹夫有怀璧之罪,是因为他不够强大。德不配位,必生灾殃,武器也是一样。有些武器,不是你能拿得动的。

是我这些年太不关注你了,导致你变得这么狂妄自大,竟然觉得自己一入世就能对抗严世藩和萧风这样的人。

我会让人把你送回老家,看管着你老老实实地呆着。若三年之后我能不倒,到时你再出来做官也不迟!”

徐璠满脸不服地看着徐阶,但他没有争辩。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在命运之轮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接下来,那个巨大的轮子将开始旋转。

在旋转的过程中,可能会碾碎很多人,造成很多混乱,但也会给他带来很多机会。

总有一天,他要向父亲证明,自己不但不比严世藩弱,也不比萧风弱。

萧风能从街头算命当到当朝次辅,大明天师,我徐璠一样可以!

送走儿子后,徐阶沉吟片刻,派人将唐汝辑找来了。

自从严党倒下后,唐汝辑在翰林院里也不是太好过。毕竟他爹和他,都得算是严党的人。

虽然不像柳台那么近,但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堂堂状元,在翰林院两年了,一直也没有得到实际的官职。

得到徐阶的私宅召见,唐汝辑受宠若惊,拼命表达自己被徐阶赏识的感恩之情,希望傍上这条大腿。

徐阶捻须微笑 “你是状元出身,才学自然是好的。如今景王的师傅老迈,意图辞官,老夫当向万岁举荐你来接替。”

唐汝辑大喜过望 “若能得此,下官终生不忘大人提携之恩!”

徐阶点点头 “你既然当了景王的师傅,自然就要替景王着想。严党倒台后,景王失去了后援。

你要忠心于他,为他解除烦心之事,他自然就会亲近与你。至于该怎么做,我随后自会帮你的。”

唐汝辑千恩万谢地走了,徐阶看着儿子远行的马车,摇头叹息。

“我只能先给萧风找点事儿做,希望他别那么快注意到你捅破的窟窿吧。

至于陆炳,那也不是个普通人,且看他下一步如何行事吧”

唐汝辑当景王老师的事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拦。因为他毕竟是状元,又在翰林院干过两年了,徐阶推荐他也算顺理成章。

只有高拱不太理解,内阁无人之时,高拱轻声问徐阶,弄这么个年轻人来给景王当师傅,是什么意思。

“徐大人,当初你我都是支持裕王的,你把唐汝辑推荐给景王,莫不是要釜底抽薪?还是徐大人心思有变,要改弦更张了呢?”

徐阶私下看看,也轻声道 “肃卿不必多心,老夫当初就支持裕王,怎么会到现在突发奇想,改弦更张呢?

我让唐汝辑去当景王之师,却是有件事让他去办的。你就是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因为这事儿也需要你。”

高拱不解地看着徐阶,什么事儿,既需要裕王的师傅,又需要景王的师傅呢?徐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三天后,高拱忽然对嘉靖提出,裕王年龄已经不小了,应该着手给裕王找王妃了。

唐汝辑一见,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说,景王和裕王同岁,只差几个月而已,既然裕王要找王妃,那景王也应该一样。

嘉靖一愣,习惯性的抬眼去看萧风,却看了个空,这才想起萧风这几天没怎么来西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既然如此,就由你们会同宗人府和礼部一同张罗此事吧,可以在京城六品以上官员家中优先查访。”

萧风此时其实离嘉靖也不远,他就在西苑最外面的丹房里,拜访好老哥陶仲文。

一别多日,陶仲文看萧风的眼神多少有点古怪,就连清风、明月两个小丫头也显得怪怪的,

看见他来就不抬头,彼此捅来捅去,蛐蛐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会咬牙,一会偷偷看着他笑。

萧风很诧异 “我不就是跟徽王打了一架吗,知道徽王是你的老朋友,你们也不至于这么看我吧。”

陶仲文哼了一声 “你连裕王、景王都打过,跟徽王打一架算什么事儿。再说我的老朋友是他爹,他是小辈人,还谈不上老朋友。”

萧风一愣 “那你们看见我跟看见贼似的,我可有日子没来你的丹房偷药了,记仇也不带这么记的吧。”

陶仲文把萧风拉到一边,小声审问他 “你在江南写的一首词,最近已经流传到京城里来了。

里面有一句什么‘清风明月常为客,佳人掩面羞’,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垂涎我的人了!”

萧风恍然大悟,苦笑道 “老哥,你可千万别这么想,那就是指真正的清风明月,跟你这俩丫头没关系啊!”

陶仲文狐疑地看着萧风,不能肯定这家伙说的是不是真话,但他确实也没有什么证据,只能选择相信。

萧风诚恳地说 “老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你这俩小丫头跟巧巧一样大。

我视巧巧如女儿一般,怎么可能会对清风、明月产生什么想法呢?你要不信,我跟她俩说清楚?”

陶仲文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但他立刻又愁眉苦脸起来。

“老弟啊,虽然如此,但你还是先别说了。我觉得这俩丫头听说此事后,表现比较奇怪。

先是气哭了,过后又偷偷的笑,然后对我扬言再看见你要打你。可你看看今天这一见面,这是要打你的样子吗?”

萧风十分无语,这真是无妄之灾。自己越是想摆脱变态的标签,这变态的事儿就越往自己身上靠。

“老哥,这事儿就冷处理吧,过段时间自然就没事了。我找你是有正经事儿的。

我听说徽王府和老哥的关系十分亲近,现在他明摆着找我麻烦,我得请老哥从中帮忙斡旋才行啊。”

陶仲文已经料到萧风此来必然与徽王之事有关,但没想到萧风上来就示弱,居然是想让自己当和事佬。

“老弟,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我还以为你要来问我,知不知道徽王的把柄,好帮你出这口气呢。”

萧风淡然一笑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虽然和老哥关系不错。但你和徽王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

有道是疏不间亲,我不能太不自量力。何况这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我还能逼你跟谁玩不跟谁玩吗?”

陶仲文苦笑道 “感谢老弟体谅。实话实说,你要真是让我帮你对付徽王,此事我确实也办不到。

老徽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初老哥流浪江湖之时,老徽王曾经供养过我。

虽然对他这个儿子,我并不喜欢,但总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萧风点点头 “我去宗人府查了一下历年来告徽王状的,比起别的藩王来不算多。连老徽王在内,不过三起而已。

不过告的这三次状,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两个告状的官员分别被两任徽王打死,还有一个官员被万岁下旨流放。

可见徽王一系,极受万岁恩宠,就是有些什么罪过,万岁也不会轻易降罪的。我现在有太多大事要做,没有精力跟他斗。”

陶仲文松了口气,语气也越发诚恳 “老弟,实话实说,这位徽王,从人品上,比起老徽王来远远不如。

老徽王不过是护短,不容别人说他王府的人不好,这新徽王,听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啊。

他最崇拜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先帝!他本来也想建个豹房的,后来担心被告逾制,所以只养了两只老虎。

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他什么恶事都敢做,唯独在有谋反嫌疑的事儿上,他都循规蹈矩,一点边都不踩。

他又有修道的光环,有含真饼的贡献。所以虽然他在封地里无恶不作,但始终没人能告倒他。

老弟你能忍下这口气是最好,估计他也就是在宗室里立立威,没别的心思。

说到底他呆在封地里,你是在京城,你俩一辈子能碰上几次呢?”

萧风长叹一声 “我就是想找他麻烦,也找不了。他这次大闹春燕楼,当众和我闹翻,就是给万岁提醒。

他得罪我了,不管我找到他任何错处,都是报复他,不是真的。万岁有了这个心思,我还怎么告他?”

陶仲文大吃一惊 “竟然如此吗?想不到徽王竟然狡猾如此,行事如此有深意的吗?”

萧风淡淡的说 “老哥你这就没意思了,你要是连这一点都猜不出来,就不会对我直言相告,说徽王作恶多端了。

你就是知道不管他如何作恶多端,我跟万岁告状都没用,所以你才敢说的,否则你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陶仲文老脸一红,掩饰道 “老哥年岁大了,反应慢,有时候心里明明想到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想到了。”

萧风也不追着这个话题不放,他看着陶仲文的丹炉,请教了一个技术问题。

“含真饼,是徽王炼制好了进贡来的,还是他进贡的只是原料,最后还要有老哥你来炼制呢?”

陶仲文看了萧风一眼 “含真饼的炼制方法很复杂,徽王自己炼出来的比较粗糙。

而且藩王进贡成品丹药,宫里是不放心的。毕竟丹药是多种药物融合炼成的,其中若是有慢性药物,倒也不容易分辨试验。

所以徽王一直是进贡含真饼的原料,由我在丹房中炼制。

老弟,你可别打这含真饼的主意啊,这个时候如果含真饼出了意外,比如被下了毒,那倒霉的未必是徽王。

更可能是老哥我,而且到时估计你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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